搭美国便车的代价：德国制造为何失去2大创新引擎

  我们都知道德国制造如今遇到了烦，最大的问题是，大批德企正在向海外转移，主要流向了中美。

  是什么造成了“德国制造逃离德国”的困境呢？主流的分析是，俄乌战争的爆发让德国的能源成本大幅攀升，从而让德国的本土制造失去竞争力，只能搬家。

  其实能源只是导火索，德国制造衰落的根源，是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的丧失，一个典型的例子，就是中国的电动车正在碾压德国的燃油车，所以即使没有能源危机，德国制造的优势注定也会丧失。

  而造成德国创新问题的深层原因，是二战后德国地缘战略的选择，即“西方一体化战略”，正是这一战略，让德国丧失了2大创新引擎，一个是主导产业，一个是国家主导模式。

  这篇文章，我就从经济和地缘的角度，跟大家聊聊德国能屡次复兴的秘密，以及德国制造问题的根源和未来。

  来自其重工业导向的产业体系。德国有7大优势产业，分别是汽车、钢铁、冶金、化工、机械、轨道交通和电子电气，这7大优势产业从19世纪末一直延续到现在。

  一切都要从一个法国人说起。对德国来说，此人就像一头魔鬼，因为他既赋予了德国无与伦比的战争能力，也对它施加了最凄惨悲壮的命运诅咒。

  这个法国人，叫拿破仑。正是他，阴差阳错地开启了德国特色的工业化之路，而这条路从第一天起，就是为战争而生的。

  现代德国的前身是普鲁士，而在200多年前，普鲁士只是神圣罗马帝国的一个邦国。这个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伪帝国，由300多的小邦组成。虽然名义上有个皇帝，但谁也不听他的，什么税收军队，全都由自家的土皇帝说了算。

  更可怕的是，这个散装的状态很稳定，从15世纪一直持续到18世纪末，在这300多年里，神罗一直都由几百个小邦国组成。

  但正是因为缺乏中央集权，导致神罗无法集中足够的力量，与英法等国争抢海外殖民地，也因此错过了第一次工业革命，因为一个统一的大市场，是工业化的最基本条件。

  公元1805年，拿破仑在其最辉煌的奥斯特里茨战役中，击败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弗朗茨二世，并粉碎了其领导的反法同盟。

  第二年，在拿破仑的威逼之下，弗朗茨二世宣布退位，神圣罗马帝国，这个存在了844年的政体，正式终结。

  随后拿破仑开始合并这些小邦国。他先是把西南部的16个邦合并成“莱茵联邦”，自己兼任联邦的主理人。随后几年内，他又把多个小邦国并入普鲁士、萨克森等强国。

  虽然新联邦成立了，但各邦的日子反而越来越难，因为本国的手工业被英国工业品死死压制，而造成这一问题的关键，就是各邦之间的关税战。

  于是在普鲁士的号召下，18个邦国于1834年成立了关税同盟，废除了同盟境内的所有关税，一个统一的大市场初见雏形。

  但面对英国强大的纺织工业，德意志人毫无招架之力，因此用轻工业开启工业化的道路，已经被封死了。

  不过，突然统一的大市场给了德意志另外一个机会，那就是铁路，而铁路，正是德国工业化的起源，也正是铁路，赋予了德国强大的军事能力。

  关税消除之后，原本封闭的商路突然被打开了，于是交通运输就成了大问题。而此时铁路技术已非常成熟了，于是德国人决定，用火车代替马车。

  1835年，也就是关税同盟成立的第2年，连接纽伦堡和菲尔特的蒸汽铁路开通了，这条铁路只有6公里长，但被公认为是德国工业化的开端。

  随后关税同盟的铁路开始加快速度进行发展。10年后，总里程就从6公里上涨到2871公里。而铁路的发展直接带动了煤炭的需求，于是德意志的主要产煤区鲁尔区开始崛起。

  虽然鲁尔区属于普鲁士，但武德充沛的普鲁士君主对火车并不感冒，反而认为那是下等人才坐的玩意，因此对铁路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。直到一场革命的到来，让普鲁士上层彻底醒悟了。

  1848年，普鲁士爆发了第一场资产阶级革命。面对到处涌现的革命者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四世下令派兵。在调兵的过程中，铁路带来的高机动性，让腓特烈突然意识到了其巨大的军事价值，于是这个原本痴迷于马车的国王立刻决定，梭哈铁路。

  随后普鲁士政府立即行动，当年年底就成立了铁路建设总署，开始接管全国的铁路建设。为了筹集建铁路的钱，普鲁士在第二年就发行了天量的国债，把身家性命全砸进去了。

  于是普鲁士的铁路建设立刻超过所有邦国。从1850年到1870年，普鲁士的铁路货运量增长了21倍。

  而且普鲁士的铁路是按照军事需求来修的，比如每段坡度不允许超出2.5°，以确保重炮得以通行，24小时内必须到达任何边境线等等。铁路也由此成为普鲁士的核心军事优势。老毛奇等军事将领也以铁路为核心，制定了各种军事战略。

  铁路的爆发为很多公司能够带来了空前的机遇。比如克虏伯，1851年，阿尔弗雷德·克虏伯发明了无缝火车轮毂，完全解决了铁路安全的最大隐患，轮毂焊缝在重压下极易断裂的问题。

  仅凭这一个专利，克虏伯从一个即将倒闭的家族小厂，仅用20年就成了全欧洲最大的钢铁公司，德国的钢铁工业由此雄起。

  而铁路站点增多之后，为了调度火车，不同的站点之间需要即时通信，这就需要电报，所以电报线会沿着铁路线铺设，由此诞生出一个巨大的电报市场。

  于是一个叫西门子的普鲁士人出现了，他在1847年成立了自己的电报机公司，第二年就揽了个大活——承接了柏林到法兰克福670公里的电报线建设。

  随着铁路里程的增长，西门子的生意越做越大，业务也从弱电慢慢扩展到强电。1879年，西门子推出了全球第一款电力机车，由此开启了铁路电气化时代，公司也从通讯公司变成了电子电气巨头，而轨道交通也成了德国的优势产业，一直到今天。

  建铁路需要大量钢铁，炼钢就需要焦炭。焦炭在炼制过程中有一个副产品，那就是煤焦油。一开始人们都把它当垃圾排了。

  但1856年，英国人发明了合成染料技术之后，煤焦油立刻成了宝贝，因为从煤焦油中分离出来的各种成分，比如苯、甲苯、苯酚等等，是各种合成染料的原材料。

  比如苯是苯胺紫染料的原材料，苯酚是酸性染料的原材料，于是合成染料产业诞生了。

  德意志人迅速抓住了这个机会。1863年，一家叫拜耳的3人小公司在普鲁士成立，专门生产合成染料。

  同一年，赫斯特成立，1865年，巴斯夫成立，1867年，爱克发成立。短短4年间，德国四大化工巨头全部登场，初期业务都是煤焦油染料，但随后就把业务扩展到其他化工领域，比如药品、化肥、塑料、炸药等等。

  铁路里程上来之后，铁路机车的需求也上来了。1841年，一家叫博尔西希的工厂生产出了普鲁士的第一台蒸汽机车。当1848年普鲁士押注铁路之后，博尔西希‌的订单直接拉满，20年后就成为全欧洲最大的机车公司，公司业务也从铁路机车，一路扩展到工程机械、船舶等其他领域。

  1936年，博尔西希并入了德国的莱茵金属，而莱茵金属的最早业务，也是生产铁路设备。

  建铁路不仅需要机车，还要建桥梁、隧道、车站等基建配套，于是起重机、打桩机、盾构机等大型工程机械的需求开始爆发，德国因此掌握了大型机械设备的制造能力，并由此催生出内燃机的突破。

  1886年，一个火车司机的儿子发明了首辆内燃机汽车，他的名字叫卡尔·本茨，德国乃至全球的汽车工业开始起步。

  在拥有了庞大的铁路网络之后，普鲁士的军事能力发生了质变，凭借铁路，普鲁士得以在极短的时间内集结军队和物资，并将去往前线天压缩到30个小时，从而形成了对邻国的位面碾压。于是普鲁士在

  1864年和1866年，分别对丹麦和奥地利宣战，并顺利拿下了这两场战争的胜利。1870

  年8月底，普鲁士再次利用铁路的机动性，将拿破仑三世和十几万法军围困于色当。随着法军的投降，普鲁士赢下了王朝战争三部曲的最后一战，终于完成了德国的统一。经此一战，德国拿到了

  50亿法郎的战争赔款。德皇威廉一世拿到这笔钱之后，做了一个让祖宗激动万分的决定，那就是拿出30亿法郎直接砸在工业上，尤其是军工，由此开启了德国工业化的第二个高潮。统一后的德国，第一次有了一个中央集权政府。于是德国开始动用国家力量，强行改变了工业化进程。

  比如将铁路全部收归国有；对外国工业品征收高额关税，以保护本土产业；合并中小企业，以增强垄断巨头的全球竞争力；采取

  重工业优先战略，并重点扶持军工企业。同时，政府开始主导整个教育和科研体系。德国的这种发展模式有个学名，叫

  “国家主导型资本主义”，这种模式明显区别于英法的自由资本主义，后世也称其为“莱茵模式”，而把英法的做法叫做“盎格鲁-撒克逊模式”。日韩等国就借鉴了莱茵模式。不仅是经济，在政治、军事、地缘、文化等所有的领域，德国采用的模式都和英法不一样，德国人把这些道路统称为德国的

  3年里，德国新建的铁路、矿场和公司数，超过此前20年的总和。面对帝国的政策要求，以及雪片一样的军事订单，德国各大企业决定，全面向军工转型。比如克虏伯，从一个造餐具和火车轮毂的工厂，摇身一变成了全世界最强悍的火炮之王。

  年之后，博尔西希从一家生产机车的企业，变成了德国的军事供应商，主要提供装甲列车、以及军舰的动力系统。北洋水师的定远、镇远两舰的蒸汽机和锅炉，就是由博尔西希生产的。西门子也没落下，

  1870年后，它就由一个通讯公司向军工转型，从战地照明系统、军用电话机、前线发电站，一路干到战舰和装甲车辆的电驱和电控系统。这些非公有制企业完成军工转型之后，反过来又通过民技术，逐步加强了德国制造的竞争力。德国因此得以击败英法等列强，在

  1900年之后成为全世界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工业国。但发展到这样一个时间段，一个巨大的矛盾就出现了，那就是本土市场已接近饱和，德国工业要想发展，只能靠海外市场，而海外早就被英法美等列强瓜分了。

  另外，德国严重缺乏石油、有色金属、橡胶等原材料，且基本靠海运。而这些原材料和市场一样，不仅控制在英法美俄等国手中，它们还能轻易切断德国的海上运输线。

  20年里，这个矛盾并不尖锐，毕竟主要靠国内市场。因此当时的宰相俾斯麦制定的地缘战略是：大陆政策+均势维持。所谓大陆政策，就是德国一定要专注于在欧洲建立陆上霸权，而不参与海外殖民地的争夺。

  所谓均势维持，就是德国通过结盟等手段，在英、奥、俄等列强之间保持平衡，以孤立最大敌人

  1890年之后，在海外利益集团的不断攻击之下，德皇威廉二世罢免了俾斯麦，“大陆+均衡政策”彻底宣告终结。随后威廉二世用自己的地缘战略

  ——“世界政策”，正式开启了德国的扩张史，该政策大体包含3大部分：首先是对外殖民，也就是抢夺亚非地区的殖民地。德国在

  1897年攻占青岛，就是基于这个背景。第二是扩大海军规模，以挑战英国海军的全球霸主地位，由此开启了两国的造舰竞赛；

  第三是中欧战略，也就是在中欧地区，打造以德国为核心的经济和政治共同体，并以中欧为基础，向东西两个方向扩张。

  “中部”，并一直延续到现在。但正如同俾斯麦所料，东西方列强决不会允许德国控制中欧，于是一战因巴尔干问题而爆发。

  “市场+原材料”的双重困局雪上加霜，还背上了有史以来金额最大的战争赔款。于是德国人开始酝酿新一轮的地缘扩张。基于一战的教训，德国再一次改变了地缘战略，从一战时的海陆霸权并重，改为专注于陆上霸权，尤其是中欧地区的霸权，以再次实现

  “东进”。比如德国地缘政治学的核心人物，希特勒的地缘导师——豪斯霍弗，他就认为，德国天然的生存空间在东方。所以德国未来的根本战略，是控制从易北河到黑龙江这一广阔的亚欧地带。只有这样做，德国才能终结英国对全球的统治。要东进，就要直面苏联。关于怎么样对待这头毛熊，德国内部有两种不同的声音。一种叫

  “拿枪偷偷靠近”，也就是武力征服苏联，你可以也猜到了，代表人物就是希特勒。希特勒通过吞并奥地利、捷克等国，完成了对中欧的整合，然后挥师东进，在做掉波兰之后，就开始进攻苏联，最后导致二次战败。

  我一直认为老天给德国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，因为它赋予了德国无与伦比的战争能力，如果单挑，它基本能战胜任何对手，但老天爷又把它放到了全世界最危险的位置上，以至于每次它面对的都是群殴。

  战败后，德国被一分为二。西德继承了大部分国土、产业和人口。此时的西德处于冷战最前线，为了自保，它只能选择新的地缘战略，那就是

  “西方一体化”。所谓西方一体化，就是在经济上，融入以美国主导的自由贸易体系；在军事上，加入由美国主导的北约联盟；在政体上，采用西方民主制度，在政治上，实现欧洲一体化。从而彻底抛弃了德国一直秉持的

  “特殊路线”。倒向西方让德国尝到了巨大的甜头，因为它首次解决了市场和原材料的双困局。尤其是全球化开启之后，德国的工业品可以源源不断出口到世界各地，石油等资源也不需要拿命搏了，花钱就行。

  两德统一后，德国通过产业链分工，不仅影响了中欧，还成了欧盟的影子主理人。

  2000年之后，德国再次讨论起了“东进”这一传统地缘战略。尤其是默克尔时代，德国一直在用经济合作这罐蜜，引诱俄罗斯与自己合作。于是我们大家可以看到，默克尔上台后，两国关系迅速升温。默克尔也希望把德国打造成了东西方的调停者，以增加德国的地缘影响力。所以俄乌战争和北溪被炸，不只是朝着俄罗斯去的，对德国，英美就没有放心过一天。

  7大产业因此相继崛起。第二是统一后，德国转向了国家主导型资本主义，在政府的强势干预下，各大工业企业纷纷开始转型，尤其是军工转型，并最终以民的形式，反哺民用制造业，由此形成了德国制造的强大竞争力。

  “西方一体化”战略之后，德国的这两大创新引擎相继熄火。首先是主导产业的丧失。

  年之后，在登月计划、洲际导弹等军事需求的刺激之下，以仙童、德州仪器为代表的芯片企业相继崛起，并由芯片产业为基础，开启了第三次工业革命，人类进入了信息时代。其实早在

  1930年，西门子就开始研究半导体了。但二战后，德国的半导体人才被美国一锅端了，导致人才直接断代。而在失去国家的市场保护之后，德国企业毫无招架之力，因此与美国的差距越来越大。直到

  1980年之后，德国的芯片产业才开始奋起直追，但在内存、晶圆代工、通用芯片（CPU/GPU）领域相继被美日击败，到最后只能退守功率半导体、车用芯片、工业控制芯片等几个细分市场，比如全球功率半导体巨头——英飞凌，就是德国的。在进入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时代后，德国在芯片领域的困境一次又一次上演。主导产业的丧失，让德国几乎成了信息革命的看客，国内没有一家互联网巨头，并将这种劣势带入到

  2000年之后，我们就通过市场准入制度，将美国巨头排除在外，并开始全力扶持本土企业，由此抓住了互联网这1主导产业。接着我们以互联网为主轴，逐渐衍生出电子商务、移动支付、云计算、5G、物联网等新兴产业。在今天的芯片和

  AI领域，我们更是加强了独立自主，最终和美国形成了全面PK。只要抓住这两大主导产业，中国制造在未来将立于不败之地。除了主导产业的丧失，放弃莱茵模式后，德国的国家主导能力也衰落了，政府不能再动用国家意志，集中力量帮助企业革新，由此带来了德国两大产业转型战略的相继失败。

  2009年，默克尔政府就把发展电动汽车上升为国策，比我们只晚了半年。但此时的德国政府，对产业发展只有建议权，并无强制性。因此德国的主要车企拒不配合，反而梭哈了清洁柴油车。结果

  2015年“大众排放门”一曝光，全世界惊奇地发现，原来德国的柴油车是靠作弊软件来减排的，于是清洁柴油路线彻底失败。当

  4.0战略之所以进展缓慢，也是因为缺乏政府的宏观组织和协调能力。主导产业和国家主导能力的丧失，这就是德国制造陷入衰落的根源，也是

  “西方一体化”战略的必然结果。虽然德国再次陷入困境，但和二战前不一样的是，在全球化时代，人才、技术、资本等生产要素可以在全球自由流动，于是德国的产业资本和人才开始向成本洼地转移，这个洼地就是中国。

  于是我们能够正常的看到，以汽车、化工为核心的德国企业，开始大规模投资中国，以延续德国制造的竞争力。相应的，德国的本土工厂在相继关停。

  年5月2日，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宣布，魏德尔的德国选择党被正式认定为是极右翼政党。

  3大机构的最新民调中，选择党的支持率已超越了基民盟和基社盟的联合体，成为事实上的第一大党。作为选择党的主席，魏德尔的态度很明确，那就是德国优先，比如停止能源转型、重新进口俄罗斯天然气、清除移民等等。

  尤其是外交领域，魏德尔主张：摆脱美国的控制，并恢复与俄罗斯的关系，魏德尔还要求放弃现有的政策，转而与中国合作，并参与

  鉴于选择党的极右翼性质，任何德国政党都不敢与其结盟，并组成联合政府，所以最终选择党要上台执政暂时是不可能的。

  当然，这并不代表德国一定会像过去那样，第三次挑起战争，毕竟德国已经和欧洲深层次地融合，而且打也没用，因为欧洲各国谁家也没有余粮。所以德国的右转势力可能先寻求独立自主，以摆脱美国的控制，然后开启新的工业转型。